刘大状按：李玲（化名）用绳子将六岁脑瘫儿子捆绑于身上投江自杀，致亲生儿子，这个无辜的生命因此丧生，该行为无疑涉嫌故意杀人罪。根据我国《刑法》第二百三十二条规定：“故意杀人的，处死刑、无期徒刑或者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情节较轻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然而，李玲选择了和自己的孩子同时投江自尽，一个母亲只有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做出这种残忍的抉择？显见，她在照料脑瘫儿子的六年间，已然背负了常人难以想象的生活和精神压力，不堪负荷，恰如遗书中所说：“小孩有脑瘫，为了减轻负担才选择自杀，无奈……”。这种情况下，法律应不外乎人情，和严重危害社会治安的其他故意杀人犯罪比较，李玲的行为无论是犯罪的起因、动机的卑劣程度，行为人的主观恶性及对社会治安的危害程度来看都有较大的区别，在量刑上对此应当予以考虑，从轻处罚。

李玲家极其贫困，然仍全职在家悉心照料脑瘫儿子，其耐心和细心有目共睹，作为被害人的近亲属，犯罪嫌疑人的丈夫，已经出具谅解书原谅了妻子的行为，街坊邻居们也都对其作为母亲的称职行为纷纷出具了证明和联合签名。根据刑法的相关规定，也可以对犯罪嫌疑人从轻处罚。

另外，从社会的角度上来说，此类悲剧的发生也源于社会福利制度的不完善和保障体系的缺失，给予需要帮助的人以帮助，使病有所医，老有所保，才是杜绝李玲等此类悲剧的根本之道。

这是昨天下午随晨报资深记者到访“将六岁脑瘫儿子绑在身上投江”女子家，见到女子的老公江锋（化名），了解到投江背后诸多辛酸而又温情的故事后，从律师的角度给晨报写的一段没有完全刊登出来的话。记者采访结束后，临走前我跟江锋说，我愿意免费代理他老婆的案件，有任何事都可以打我电话。

《潇湘晨报》：母亲带脑瘫儿子投江续：丈夫写申请望帮妻子减刑

　　7月1日，江锋坐在客厅里，身后是6岁儿子小嘉认字的挂图，他说不怪妻子李玲，“她这么做是压力太大了。”图/记者陈勇

　　一个月前，江锋答应妻子李玲开始戒烟。6月30日晚，坐在空荡荡的家里，他又抽上了。

　　“心里难受，睡不着。”江锋说。

　　妻子带着患脑瘫的儿子投江，儿子溺亡，妻子被救，在最初的惊诧之后，这个36岁的男人选择理解和原谅：“她（妻子）这么做是压力太大了……”江锋手写了一份申请，希望能帮妻子减免刑罚：“这个家离不开她，我只想她早点回来。”

　　本报长沙讯 7月1日，兴联母山小区，江锋坐在客厅里，身后是儿子小嘉认字的挂图。面前饭桌上，放着他为妻子李玲写的争取减免刑罚的申请书，“我没什么文化，不知道写得好不好，对她有没有帮助。”江锋说，自己不怪妻子，“这么多年为这个家，为了儿子，她付出了太多。”

　　就在前一天，李玲带着患脑瘫的6岁儿子小嘉投江，小嘉溺亡，李玲被救。当天下午，长沙市公安局开福分局对李玲涉嫌故意杀人案进行立案侦查。

　　兴联母山小区的一套毛坯房，是江锋一家租住了七八年的房子。房间里最高级的家电，是一台12寸电视机，墙面残缺的地方，可以看到大块红砖。

　　江锋和李玲2008年结婚，随后女儿和儿子小嘉相继出生。在小嘉两岁时，平静的生活被打破。夫妻俩带着当时仍不会走路的小嘉去广州的医院检查，发现小嘉患有轻微脑瘫。“当时我们就约定，不管有没有希望，我们都会全力以赴治好儿子。”江锋说，夫妻俩从未放弃过对儿子的治疗。从那时起，他在外面干活赚钱，李玲则在家专心照顾孩子。江锋说，为了照顾儿子，李玲几乎没有自己的时间，很少跟朋友出去玩，也很少买衣服，“她很少在我面前抱怨辛苦，把什么都放在心里。”

　　事发的当天下午，江锋去开福公安分局刑侦大队见到了妻子。“我看到她，立马就冲上去抱住了她，我们俩都哭了。”见到江锋，李玲痛哭不已，不停地说着对不起。“我也很难受，但我不怪她，怪她又有什么用呢，儿子也不会回来了。”江锋说，他能理解妻子的压力，“两个人压力都大，我是挣钱养家的压力大，她是精神上的压力。”

　　让妻子早点回家，这是江锋最大的想法。出事后，他四处打听能让李玲减免刑罚的办法，“我打算先写一个申请书，很多邻居也说要给我签名，还想去找一下社区、律师……只希望她没事。”江锋有些哽咽地说，李玲对自己，对这个家很重要，“缺不了她”。记者刘双实习生杨卓

　　（文中均为化名）

　　她的生活

　　单一，重复，以儿子为重心

　　早上6点多起床，做饭、买菜和整理家务，然后，绝大部分时间用于教小嘉认字、说话、练习走路，在江锋眼里，这是妻子过去4年多生活的全部：单一，重复，以儿子为重心。

　　从小嘉2岁起，李玲就开始每天在小区教儿子走路。“一开始学走路时，她用绳子一头绑着自己的腿，那一头拴着孩子的腰，因为高度差不多。”江锋说，这是妻子想出来的“笨办法”，在绳子的牵引下，李玲跟着小嘉的节奏，陪着他练习走路。

　　等小嘉的平衡感稍微好些，李玲就不用绳子，两只手抓着小嘉的手，等他站稳了，再慢慢放开一只手，“她一定会跟在儿子后面，怕他摔倒。”就这样，每天早上、下午和晚饭之后，李玲都会带着小嘉在小区广场上练习走路，从未间断。

　　在出租屋客厅的水泥墙上，贴了五六张幼儿识字挂图。江锋说，妻子每天都会教儿子认字，“从水果动物，到人物五官，再到自然景色，每次儿子多认识一样，她都会很高兴地和我说。”在江锋印象中，有一次小嘉会写数字“1”了，李玲很兴奋，“可能这就是她的成就感吧。”江锋说。

　　除了认字，李玲也会教小嘉做算术。李玲问一加一等于几，小嘉回答“2”，“只要答对了，他们俩就会比出大拇指对着按一下，就算是奖励了。”记者刘双实习生杨卓

　　2万脑瘫儿

　　据媒体报道，湖南现有脑瘫儿童约2万人。2013年底，湖南省残疾人联合会、省卫生厅等部门联合下发《湖南省脑瘫儿童抢救性康复救助项目实施方案》，计划从2013年到2016年，救助我省9000名0-7岁脑瘫儿童，实施免费抢救性康复。

　　他的“谎言”

　　妈妈带弟弟治病去了

　　出事当天下午，江锋的大女儿放学回家没看到妈妈和弟弟，便问他们去哪了。“每听到她这样问一次，我就心痛一次，我不想让女儿知道，影响她。”所以，江锋告诉女儿，妈妈带着弟弟去治疗了，“我跟她说现在是弟弟治疗的好时机，要去做手术，会在医院住很长时间。”

　　江锋打算把小嘉的玩具整理出去，“大部分玩具都是邻居送的，这个烂了的单车轮子是他最喜欢的，他经常在前面推着走路。”

　　江锋说，他不想把这些玩具和衣服留着，“看着伤心，我只想留下照片当做念想，怕看的时候就藏在手机里，想看的时候再拿出来看。”江锋一边清理小嘉的玩具，一边又担心大女儿会起疑心，“所以我想着就跟她说弟弟长大了，玩不了这些（玩具）了。”江锋叹了口气说，他只能选择暂时瞒着女儿。

　　出事当晚，江锋翻看着几张全家福，泪流不已。7月10日就是李玲的生日，江锋说，每年都会给妻子过生日，这次他想带个蛋糕，买点吃的去带给妻子。记者刘双

　　律师观点

　　涉嫌故意杀人，但有从轻情节

　　湖南睿邦律师事务所律师刘明认为，李玲用绳子将六岁脑瘫儿子捆绑于身上投江自杀，致亲生儿子死亡，该行为涉嫌故意杀人罪。刘明说，法律应不外乎人情，和严重危害社会治安的其他故意杀人犯罪比较，李玲的行为无论是犯罪的起因、动机的卑劣程度，行为人的主观恶性及对社会治安的危害程度，都有较大的区别，在量刑上对此应当予以考虑，从轻处罚。

　　刘明表示，就他所了解的情况，李玲家庭困难，专心在家悉心照料脑瘫儿子，其耐心和细心有目共睹，作为被害人的近亲属、犯罪嫌疑人的丈夫，已经出具谅解书原谅了妻子的行为，街坊邻居们也都对其作为母亲的称职行为出具了证明和联合签名。根据刑法的相关规定，也可以对犯罪嫌疑人从轻处罚。（潇湘晨报 记者 刘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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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30日，长沙兴联母山小区29栋，李玲家中放着儿子生前玩的玩具和他平时穿的鞋。图/记者陈勇

　　一根红绳，成为李玲(化名)与6岁儿子小嘉(化名)在世上最后的联系——她用绳子将小嘉绑在身上，一同投江。船民搭救时，她松开绳子，将小嘉往外推。小嘉最终溺亡，李玲被救。

　　两岁时，小嘉被诊断为脑瘫。李玲一直没有放弃对儿子的治疗，儿子多跨出一步，多识一个字，都是她跟人“炫耀”的话题。然而这一次，她放弃了。

　　剪断脐带，李玲将儿子带到了这个世界;松开绳子，她又亲手结束了儿子的生命。

　　6月30日11点半，长沙三汊矶大桥北。6岁的小嘉静静地躺在江边，阳光炙热，而他身体冰冷，再也感觉不到。

　　1个多小时前，小嘉被母亲李玲用绳子绑在身上，两人一同投江。李玲被附近船民救起，冲到下游的小嘉却溺水身亡。李玲随后被警察带走。

　　在湘江上修船的杨丹一家将母子俩救上了船。6月30日10点多，杨丹和丈夫听到几声“救命”，发现几十米外一个男孩漂浮在江面上，他们喊上父亲一同开船救人。

　　“当时小孩已被冲到下游，只有他一个人。”杨丹回忆，将船开过去后，丈夫和父亲在船沿边用手抓住小孩的脚，将他提上来，然后用氧气瓶压在小孩的肚子上，“让他把水吐出来”。

　　救完孩子，他们又开着船去救水里的另一名女子。“大人还在上游，距离小孩有几米远。”杨丹说，靠近后，丈夫和父亲将女子拉上船，自己赶紧拨打了110和120。

　　“女的穿一条红裙子，身上还有一根红色的绳子，情绪很激动，一直在哭。”杨丹说，父亲怕女子还会往江里跳，一直拖着她不敢松手。

　　杨丹说，在赶去营救之前，呼喊“救命”的船民阿姨是第一个施救李玲母子的人。11点，在新港派出所，来录口供的这位船民阿姨回忆，当时自己在船上，看到附近江里有一个女人和小孩绑在一起，“我大叫他们，然后拿竹篙把他们拉过来”。她说，女子一边用手搭着竹篙，一边把身上的绳子松开，把孩子往外推。

　　“我问她为什么不让我救小孩，她说‘过不下去了，死了还轻松些’。”船民阿姨说，她试着救了母子两次，但每次把小孩拉起来，女子又把小孩拖下去了。她说，女子看上去很清醒，“小孩一直在挣扎，还抓着我的手，但他妈妈把我的手拉开”。

　　尽管被救上船，孩子还是溺水身亡。随后，女子被警方带走，杨丹与船民阿姨也来到派出所录口供。之后，杨丹了解到，投江女子的儿子患有脑瘫，“可能是压力太大了吧”。

　　“女人写了遗书，小孩有脑瘫，为了减轻负担才选择自杀，无奈……”从派出所录完口供后，杨丹发了这样一条微信朋友圈。

　　“可能知道孩子治不好，想不通”

　　事发当天10点多，小嘉的父亲江锋(化名)接到说家里出事了的电话时，还以为是诈骗电话。“当时在河西工地上做事，根本不相信会发生这样的事。”他说。

　　在江锋看来，李玲是个“不错的妻子和母亲，能吃苦”。他回忆，当天早上6点多出门时，并没有发现妻子有何异样，“出事的那个时间，她平常都是带着孩子在小区广场上玩。”江锋说，小嘉2岁多时还不会走路，带到医院检查才知道患有轻微脑瘫。夫妻俩带着小嘉在广东和长沙的医院治疗，现在也一直在做康复治疗，“情况好多了，路也会走了。”

　　对于妻子的行为，江锋说“可能是压力太大了”。他说，小嘉出生后，妻子就再也没有工作，专心在家照顾儿子。“我不会怪她，也不会恨她，怪她也没用，儿子也不会复生了……”

　　“完全没想到”，同样是李玲的姐姐对于母子俩投江的第一反应。在她眼里，李玲是个“好妈妈”：“她很看重儿子，这么多年都是她一个人在照顾，孩子父亲在外面做事。”李玲的姐姐说，李玲一直对儿子的治疗抱有希望，“可能是听谁说孩子有可能治不好，她一下子想不通。”

　　李玲的姐姐介绍，李玲今年40多岁，还有个9岁的女儿。因为要照顾小嘉，李玲一直没有出去工作，丈夫江锋则在工地上做事，“反正哪里有事就去哪里做工，家里经济条件不太好。”李玲姐姐说，小嘉一直在接受治疗，前后已经花了很多钱，“家里情况又不好，她(李玲)的精神压力很大。”

　　6月30日中午，从派出所录完口供后，李玲的姐姐赶回李玲家里，将李玲的大女儿接走。跟在姨妈旁边，小女孩吃着零食，跟身边的姐妹聊天。

　　李玲的姐姐说，家人不会让孩子知道这件事，“她还要继续生活，希望可以平静地长大。” 记者刘双实习生杨卓

　　母子片段

　　小嘉不会走路，她一遍遍带着学;小嘉不会写字，她一个个地教。平时见到我们经常会说，孩子又学会了一个字，很高兴的样子。——李玲的姐姐

　　她每天都会带孩子练习走路。一开始是弄一根绳子牵着脚，带着孩子走，后来会走了，就手牵着，很有耐心。 ——小区棋牌室老板娘

　　孩子以前还有点走不稳，现在好多了。我昨天(事发前一天)还看到他在这里跑来跑去，还叫我叔叔。 ——李玲楼下的男邻居

　　法学专家

　　无论健康与否父母都无权剥夺子女生命

　　中国政法大学刑事诉讼法学教授洪道德认为，李玲的行为或涉嫌故意杀人罪，“不论子女健康与否，父母都没有权利剥夺子女的生命。”洪道德说，生命权对于每个人都是平等的，脑瘫患者跟正常人一样享有平等生命权，任何人都不能剥夺。

　　李玲的悲剧不乏先例：2010年11月，东莞母亲韩群凤溺毙脑瘫双胞胎儿子;2012年2月，河南母亲武文英毒杀养育20多年的脑瘫双胞胎。如何避免这类悲剧发生?洪道德认为，重点是完善社会救助制度，“但这点恰恰是我国暂时还比较欠缺的。”

　　社会学专家

　　在照顾孩子同时父母也要调适自己

　　对于李玲的极端行为，社会学专家方向新认为，李玲这么多年的付出不仅是钱财方面的，更多的是精神上的付出。“每个人承受压力都有一定限度，在某个时间段内可以承受，但时间一长可能超出了她的承受能力。”方向新认为，像李玲家庭的这种情况，不仅孩子需要医疗救助，父母的心理辅导也很重要。

　　他提醒，父母在为孩子积极寻求医疗救治、照顾孩子的同时，也要学会自我调适。除了心理咨询机构和社会工作需要发挥作用外，家长也应主动寻求帮助。 记者刘双实习生杨卓